健康预期寿命的基础性和前瞻性研究

黄匡时

健康预期寿命是反映国民生命质量的综合性指标。本文梳理了健康预期寿命的概念、理论、数据、方法，尤其对健康预期寿命中健康的概念进行了深入分析，并对健康预期寿命的前瞻性技术和研究方向进行思考和讨论，从而为国家健康规划和国家健康数据库建设提供基础性和前瞻性参考。

一、健康预期寿命及健康的基本概念

（一）健康预期寿命

由于健康概念的复杂性、多维性以及日益增多的健康预期寿命研究，关于健康预期寿命的概念术语也日趋多样化。根据笔者对英文文献的检索，类似于健康预期寿命的概念包括健康预期寿命（Healthy Life Expectancy，HLE）、健康期望（Health Expectancy，HL）、健康调整预期寿命（Heath-Adjusted Life Expectancy，HALE）、残疾调整预期寿命（Disability-Adjusted Life Expectancy，DALE）、健康生命年数（Healthy Life Years，HLY）、无残疾的预期寿命（Disability-Free Life Expectancy，DFLE）、质量调整的期望寿命（Quality-Adjusted Life Expectancy，QALE）、活动期望寿命（Active Life Expectancy，ALE）、无残疾的生命（Life free of disability）、无卧床的生命（life free of bed disability）、不抽烟的期望寿命（smoking-free life expectancy）、无损伤的期望寿命（impairment-free life expectancy）、无疾病的期望寿命（disease-free life expectancy）、无痴呆的健康（dementia-free life expectancy）、无糖尿病的期望寿命（diabetes-free life expectancy）、无残疾的期望寿命（handicap-free life expectancy）、自评健康寿命（life expectancy in perceived health）、无中风的期望寿命（stroke-free life expectancy）、无艾滋病的期望寿命（HIV/AIDS-free life expectancy）等术语。

当然国内关于健康预期寿命的类似术语也不少，比如健康余寿、健康期望、自理健康期望寿命、自评健康期望寿命、有效生命年、活动期望寿命等，有些是英文直译，有些是意译，只是各自的概念所指涉的内容和范围有所不同而已。当然，还有从非健康部分来核算健康预期寿命的称呼，如照料期、卧床期、长期照料期、长期照料时间、失能期、残疾年数、残障余寿、临终期等。概念的多样性反映了健康测量的复杂性和多维性，却不利于健康预期寿命概念的推广和比较。

REVES的核心成员Robine于2002年在关于健康预期寿命研究的书中对当时国际上所使用的健康预期寿命的英文术语进行了厘清。他将所有的健康预期寿命的术语统称为健康预期寿命（Health Expectancy，HE，与Life Expectancy的简称LE相对应），然后根据是否按权重调整将健康预期寿命分为健康状态期望寿命（Health State Expectancy，HSE）和健康调整期望寿命（Health-Adjusted Life Expectancy，HALE）。而所有的涉及具体疾病、功能损伤、失能等方面的术语归入HSE，而经过加权调整的都归入HALE。Robine认为，健康调整期望寿命（HALF）等于各种健康状况期望寿命（HSE）加权后的总和。图1为健康预期寿命的概念框架。

健康预期寿命作为健康测量的综合性指标，是在预期寿命（life expectancy）指标的基础上进一步识别预期寿命的健康部分和非健康部分。但是，一个预期寿命为90岁的人群，如果其有8年的非健康期望年数，并不意味着这些人群大多会在生命的最后8年内经历残疾、疾病和失能，而是指这些人群的全生命周期内会有8年左右非健康年数，这也正是健康预期寿命的全生命周期的特征。

（二）健康概念的测量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1948）在1948年的定义，健康为“身体上、精神上和社会适应性等方面都处于完整的良好状态，它并不仅仅指没有疾病或身体不虚弱”（Health is a state of complete physical，mental and social well-being and not merely the absence of disease or infirmity）。

现有健康预期寿命方面的研究对健康的定义可以分为六类：一是沙利文的活动限制定义，二是世界卫生组织的疾病、残疾、损失定义，三是华盛顿残疾统计团队的残疾定义，四是Euro-Reves的全球活动限制指数GALI定义，五是日常生活自理能力指数（ADLs和IADLs）定义，六是自评健康定义。这六类对健康的定义各有特色，正是各种健康测量方法和健康指标的发展推动了健康概念的操作化。这六类定义的基本特征参见表1。

本文在综合现有文献的基础上，认为健康是一个多维度的概念，包括生理健康、心理健康、社会关系健康与道德健康四个维度。图2展示了从健康到死亡的整个过程以及健康的基本维度。

二、健康预期寿命的理论框架

健康预期寿命概念的发展得益于20世纪70～80年代关于疾病压缩（compression of morbidity）还是扩展（expansion of morbidity）的争论。正是因为这场争论，推动了健康预期寿命概念和测量的快速发展，也形成了关于健康预期寿命的基本理论，即病态压缩理论、病态扩展理论和动态平衡理论。

病态压缩理论认为，人类的生命有其无可避免的极限，当预期寿命相对固定时，经济社会环境改善和医疗卫生条件的改善以及疾病预防延缓了病态的发生，缩短了病态的时间，将病态的发生时间延迟，人们的健康预期寿命得到延伸和拓展。

病态扩展理论认为，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经济社会的发展，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尤其是医疗护理以及预防措施的改进，人类的病态可以得到延缓，由此导致预期寿命增加，而人类的健康预期寿命并没有增加，人类寿命的增加是因为病态预期寿命的增加。

动态均衡理论认为，人类的预期寿命和健康预期寿命变动既不是按照病态压缩理论那样发展，也不是遵循病态扩展模式演变，而是健康部分和不健康部分平行发展，也就是说，病态期和健康预期寿命同步延长。

三种理论都有发达国家的实证，三种理论的互相争论推动了健康预期寿命概念和测量方法的发展，成为健康预期寿命的基本理论框架。

三、健康预期寿命的数据、方法与软件

（一）健康预期寿命数据基础

健康预期寿命研究主要涉及横切面数据（cross-sectional data）和追踪数据或面板数据（panel/longitudinal）。国外健康预期寿命可供使用的数据有美国的国家健康访谈调查（National Health Interview Survey）、收入动态追踪研究（Panel Study of Income Dynamics，PSID）、老龄化追踪研究（Longitudinal Study of Aging，LSOA）和健康和退休研究（Health and Retirement Study，HRS），日本的国家长期照料保险数据库（National Long-Term Care Insurance data），欧洲健康、老龄化和退休调查（Survey of Health, Ageing and Retirement in Europe，SHARE），英国老龄化追踪调查（the English Longitudinal Study of Ageing，ELSA），中国健康和退休追踪调查（the Chinese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CHARLS），全球健康和人口监测系统网络（Health and Demographic Surveillance Systems，HDSSs），丹麦全国健康服务登记和行政登记数据等。

我国关于健康方面的数据主要来自普查和健康调查数据，包括2005年国家统计局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2010年普查、2015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数据、北京大学“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CFPS）和“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原国家卫生计生委全员人口数据库和中国家庭发展追踪调查数据、全国老年人口健康状况调查项目（又名中国老人健康长寿影响因素研究）、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历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数据、国家统计局1987年和2006年两次全国残疾人抽样调查、中国残疾人联合会的全国残疾人人口基础数据库、中国疾病控制中心死因监测数据、中国妇幼卫生监测数据等。

（二）健康预期寿命的测量方法

关于健康预期寿命的测量方法日益增多。目前大致有7种主要的测量方法：一是开始于1971年的基于患病率的生命表法（又称Sullivan法）（Prevalence-Based Method or Sullivan Method），二是开始于1983年的双递减生命表法（Double Decrement Life Table Method），三是开始于1989年的多状态生命表法（Multistate Life Table Method），四是开始于1993年的隶属等级法（Grade of Membership Approach），五是开始于1997年的全球疾病负担法（The Global Burden of Disease Approach），六是于1995年引入的微观仿真法（Microsimulation Method），七是于2003年引入的贝叶斯方法（Bayesian Approach）。这七种方法中，微观仿真法和贝叶斯方法最近几年开始引入到健康预期寿命估计，主要用于对患病率或者转移概率的估算。在健康预期寿命研究中使用最多的是Sullivan法和多状态生命表法以及全球疾病负担法。

（三）健康预期寿命的常用软件

目前国际上有五种软件来计算健康期望寿命，其中四种采用的是多状态生命表法，另外一种采取贝叶斯方法。这五款软件分别为IMaCH、STATA codes、SPACE、ELECT和GSMLT。

四、健康预期寿命的预测

现有文献中关于健康的预测却并不多。Manton对美国1910年至1999年的慢性疾病和残疾率下降趋势进行了分析，使用1910年至1999年美国平均失能率来预测2022年至2080年的失能率，由此估算了65岁以上老人未来活动期望寿命及其长期趋势。Majer首次采用Lee-Carter模型对多状态生命表中的转移概率进行了预测，由此结合时间序列模型，构建了健康预期寿命预测的多状态生命模型，此模型可广泛用于ADL、IADL、自评健康等健康期望寿命测量。但是，目前影响最大的健康预期寿命的预测模型主要是世界卫生组织基于全球疾病负担项目开发的预测模型。

世界卫生组织开发的预测模型可概述为：发展一套用来预测的回归方程；用历史数据对回归方程进行拟合，获得各个自变量的回归系数和估计误差比值；然后对死因类别和具体死因之间进行回归，确定关联系数；再设定预测情境，并预测回归方程自变量的1991年至2020年的值；然后计算损失年数和残障年数以及残疾调整的生命年数。该预测方法后来得到改进：回归方程上增加了人均收入对数的平方项；将死因类别由九类划分为十类，即增加了糖尿病，这主要是考虑到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越来越多的肥胖和体重超重现象；预测单元由原来的地区细化到国家层面；细化了一些死因的估计和预测；人口预测中考虑了迁移因素。

五、讨论与思考

建立和发展健康预期寿命这一测量人口健康的综合性指标具有重要的意义。它不仅可以衡量一个国家国民的健康水平，而且可以进行跨国比较，还可以识别一国内不同地区的健康不平衡特征，评估政府的健康政策和健康干预效果。健康预期寿命指标还可以为测量医疗费用、估算健康投入、发展健康产业提供依据，也可以为制订科学的退休年龄，完善退休制度，完善社会保险制度等提供参考。此外，健康预期寿命的测量还将对保险精算行业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建议政府将健康预期寿命的多指标纳入到居民健康监测核心指标中，借鉴美国“健康公民2020”、“欧洲2020战略”结构指标，将其增设为“健康中国2030”评价指标。此外，还需要建立全国常规健康监测体系，借助国家人口健康信息系统建设，将其纳入居民电子健康档案的信息报告，并通过定期面访收集健康数据。也可借鉴欧洲统计局的成熟经验，将居民健康调查纳入政府综合性统计调查，建立常态化数据收集制度。

健康预期寿命是基本的健康指标，也是覆盖全生命周期的指标。不过，单纯设立一个健康预期寿命指标还不够，还需要考察健康预期寿命占预期寿命的比重。此外，我们还需要关注健康预期寿命的影响因素，即哪些因素影响健康预期寿命，比如教育、收入、污染等。

摘自《保险理论与实践》2018年第3期

黄匡时，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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